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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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段然原本在飛速地敲著鍵盤,直到一封郵件,消無聲息地遞進他的郵箱。

他習慣性打開,閱讀,然後沈默。

“我心匪石啊。”

要是此刻她站在面前,這話的語氣,一定是淡淡地,句尾微揚,悠然到理所當然。

他笑了。

另一邊,杜青曉還在等著段然的回覆,此時飯桌上卻發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。

兩家的女主人,你一言我一語,漸漸將話題扯到了正事上。

顧伯母慈祥地朝杜青曉笑著:“我看你們家姑娘長相又好,能力又高,跟我們家奕聲特別般配。”

白岑亦笑著附和,杜世德笑了兩聲,表示讚同。

此時坐在杜青曉左手邊的男主角卻突然站起身,冷著一張臉,對著他媽,毫不留情地開口道:“媽,這種事就不勞你們操心了,我女朋友還在家等我,失陪了。”

說完一轉身,揚長而去,剩下一桌人,面面相覷。

杜青曉勾著一邊的嘴角,淡淡一笑。

然而白岑此時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了。

對方家人見狀,趕緊賠罪敬酒,說了幾句類似“臭小子不懂事”的場面話,態度卑微,臉色也十分尷尬。

白岑從剛才一直沈默不語,杜世德見狀,覺得不好太難為對面,於是接受了對方的敬酒,順勢給了他們臺階下。

回到家後,杜青曉立刻脫去洋裝扔在一邊,換了一身家居服,進廚房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水,一股腦全喝了下去。

到底心中還有怒氣。

她站在料理臺前,胸口起伏。

此時白岑走進來,從冰箱裏拿出了什麽東西,站在料理臺的另一邊。

兩秒鐘的沈默之後,杜青曉沒有忍住。

“媽,今天這出大戲,您還滿意麽?”

白岑聞言,停下手中的動作。

“您猜,若是當時我不配合,這出戲會不會比現在更精彩?”

死寂般的沈默持續了幾秒。

白岑緩緩轉過頭看著杜青曉,兩人在料理臺邊各據一方,腳下似是割裂開的兩方土地。

過了半晌,白岑重新低下頭整理著面前的食盒,開口時,語氣森冷:“這個家,目前還是我做主,你不服,就給我滾出去。”

杜青曉楞在那裏。

白岑經過她身邊,重又打開冰箱,背對著她,補了一句。

“這個家,就包容你到這裏。”

杜青曉笑了,嘴角的弧度似拉扯出了疼痛。

“媽,為什麽我們總要像敵人一樣,站在對立的立場,互相傷害?”

她殘忍地笑著,眼淚若無其事地漫出眼眶,掛了一臉。

“你明明治好過他一次,卻為什麽對他對自己都沒有信心?”

“你是我媽,理論上,我難道不是這世界上最適合愛他的人麽?”

白岑轉過頭,眼裏的悲慟洶湧而出。

“因為我,我和這個家,都冒不起這個險,我和你說過,這個家經不起任何失去,你做任何選擇,可以把我們都拋之腦後,但我不行。”

母親的話,字字句句,沈重不堪。

杜青曉眼裏忽然閃過一絲決絕,抹幹臉上的淚,一瞬不瞬地看著面前的母親。

“媽媽,你不怕我學雲曉,隨他一起去死麽?”

這句話,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,終於徹底激怒了白岑。

那一巴掌甩在臉頰上時,杜青曉卻感覺不到疼痛。

她揉揉被打的那一邊臉頰,昂著頭,淡笑著看向白岑。

“媽媽,你明知,我做了決定,就不會放棄他。”

逃出家門時,杜青曉身上連一分錢都沒有。

手機丟在房間,身上穿著剛剛換上的家居服,一邊的臉頰微微有些腫。

所幸夏天的晚上不算太冷,她小跑著沖出住宅樓的大門,在樓下花園裏徘徊了一會兒。

不知道要去哪兒,卻也不想回到那個家。

抱著頭,蹲下身,身上的雞皮疙瘩慢慢退散。

這樣的時刻,卻沒有哭。

過了好一會兒,直到腿都蹲麻了,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,朝著小區外走去。

小區門口的小賣店到了快打烊的時候,看店的大爺收起擺在外面的貨架,迎面走來一個穿著白色睡衣的小姑娘。

大爺沒有多看,將貨架收好就準備關門,身後卻突然響起一個聲音。

“大爺,能借你們的公用電話用一下麽?”

大爺轉過頭,眼前是剛剛那個小姑娘,深更半夜的,只披著一件薄衫,眼圈紅得跟兔子似的,臉還有些腫。

大爺擺擺手:我們打烊了。

小姑娘吸了吸鼻子,臉上掛著讓人看著心疼的笑:“求求您了,我就打一個電話,說兩句話。”

“我身上沒帶錢,被關在家門外面,我打個電話讓人帶我回家。”

她把自尊放低,乞求此刻任何可以乞求的人。

大爺看姑娘怪可憐的,說得不像是假話,這才同意。

杜青曉撥出那個爛熟於胸的號碼,電話響了三聲,終於被接通。

“段然,你可不可以,帶我回家?”

不是名義上的家,不是一間在那裏隨時會被趕走的房子,而是她的家,真正的家。

說完這句話,終於忍不住,淚如泉湧。

段然趕到時,杜青曉抱著雙臂,蹲在一家已經關門的小賣部門前。

身上的白色薄衫微微有些皺。

段然的眼神停留在她的臉頰上,下頜一緊,眼裏一下子有了寒意。

“青曉。”

他喚她。

她擡起頭,看見他,努力想擠出一個微笑,卻比哭更難看。

他大步走近,把她從地上拎起來,收入懷裏,而後是長久的沈默。

在杜青曉看不見的角度,段然面若冷霜,眸光微怒。

兩人一路沈默。

回到段然的家時,杜青曉覺得自己似乎松了一口氣。

她坐在沙發上,說實話人還有些懵。

段然從冰箱裏找出冰塊包進一塊濕毛巾裏,沈默地走過來,蹲下,沈默地把毛巾敷在她的臉頰上。

她終於看清他眼裏的怒意。

“段然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段然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段然。”

他嘆了一口氣,努力壓抑了眼裏的怒意,撩起她額角的發並到耳後。

“青曉,縱然你不喜歡,我還是要說,白醫生這麽對你,我很不喜歡。”

說這話的時候,他的神色仍有些凝重,面帶嚴肅。

她握住他的手腕。

終於露出個不算勉為其難的微笑。

“段然,她不如此,我反而會更難過,你懂不懂?”

段然的神色一滯,片刻後,眼裏的怒意終於散盡。

他看了眼時間,已經晚上十一點多,從衣櫥裏挑揀了一件自己的長T恤,囑咐她去洗個熱水澡。

她捧著衣服,淡笑著站在他面前說:“段然,我可能得在這兒借住一段時間了。”

他低眸瞄了眼她,心想這不是理所當然?

她接收到他這個理所當然地眼神,揉了揉鼻子,有些不好意思。

段然咳了兩聲,開口催促:“趕緊去洗澡,洗完出來喝姜茶。”

她囧了一下,用眼神質疑:大哥,現在是夏天?

段然低頭瞥她:夏天怎麽了,夏天也會著涼。

她慢悠悠地洗完澡出來時,段然已經捧著一杯熱騰騰的姜茶,半倚在書房門口。

她拉扯了一下身上松松垮垮的T恤,磨蹭著走到他身邊,看著那杯還冒著熱氣的姜茶,不甘心地問:“一定得喝麽?”

段然手握成拳頭在嘴邊又咳了兩聲,背過去打了個噴嚏,揉了揉鼻子,這才轉過身,垂眸看她。

“沒得商量。”

她怎麽覺得他比她更需要喝杯姜茶呢?

在段然威迫的眼神下,還是乖乖捧起茶杯,皺著眉頭,喝藥似的喝了茶。

辣得她眼淚都要留下來了,他到底放了多少生姜啊?!!

也不知是不是姜茶的作用,她開始流汗,走到客廳的掛壁空調下研究了下,轉頭問他:

“你開空調了麽?”

段然此時剛打完又一個噴嚏,鼻頭有些紅紅的,看著無端有些可愛。

他瞇著眼,腦袋靠在門邊半倚著,有些有氣無力地說:“沒有,我冷。”

嗯,她看出來了,從剛剛開始噴嚏就沒有停過。

走過去,踮腳將手掌放在他額頭上比劃了一下。

杜青曉十分淡定地得出結論:你發燒了。

段然翻了個白眼:沒有,不可能。

杜青曉輕笑了下,再次重覆:你發燒了。

段然還在頑強抵抗,死鴨子嘴硬:沒有,是你手太涼了。

她嘆息一聲,牽起顯得有些遲鈍的他,走進臥室,把被子一掀,轉頭笑著命令:“躺床上去。”

此刻段然已經燒得有些糊塗了。

不然也不會乖乖地任由她牽著,然後又乖乖地躺進了被窩。

看著他乖覺地躺進了被窩,然後翻身將被子卷在身上,乖覺得像只貓咪似的躺在那兒,閉著眼,似乎要陷入沈睡的樣子,杜青曉這才放心走進廚房,找到剛剛他做姜茶剩下的材料,又給他做了一杯。

走進臥室時,不自覺就放輕了腳步。

白色窗紗被窗外的微風輕拂過稍稍揚起,杜青曉走過去,將窗戶小心關上,轉頭時,段然的睡顏在落地燈橙黃色的燈光下,靜謐安穩,眉宇間的尖銳,來無影去無蹤。

她的心情,突然就奇跡般地緩和下來,輕輕踱步到床邊,在羊毛地毯上坐下,手撐著腦袋,就那樣無聲無息地看著。

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,將手掌輕放在他額頭上,依舊是滾燙的熱度。

她眉頭輕蹙,準備去廚房拿做好了的姜茶,手腕卻突然被本已睡著的人握住。

他將她的手掌重新放回自己額頭,仍然閉著眼睛,有些孩子氣地小聲嘟囔:再一會兒。

杜青曉笑得悄無聲息。

然後這一會兒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,看著他重新陷入昏睡,她撥開手腕上的桎梏,走進廚房,用手背感受了一下姜茶的溫度,無奈只好又熱了一遍。

重回臥室,把他搖醒,看他眼裏難得流露出的迷蒙,笑著把姜茶送到他嘴邊,像是哄小孩兒似的哄他喝下。

段然被姜茶的味道嗆了一下,皺眉質疑道:“你放了多少生姜?”

杜青曉淡淡笑:“你放了多少我就放了多少啊。”

語氣,那麽的理所當然。

段然一噎,乖乖地喝了,躺回被窩,一只胳膊枕在腦袋下,靜靜地凝視她。

“你們家的藥在哪兒?”

她站起身,想找點感冒藥給他吃了。

手腕又再一次被人捉住。

他一下將剛剛還在被窩裏的手抽出來,微微用力,將她拽著坐下來。

做完這一切,唇畔生花,笑得人畜無害。

“沒有感冒藥,別費力氣了,坐下來跟我說話。”

嗓音微啞,低沈性感。

怎麽這麽……像小孩子啊?

杜青曉無奈地坐回床邊,將他的胳膊塞回被窩,手支著腦袋,歪著頭看他。

然後剛剛還燒得迷糊的某人,也不知被什麽治愈了精神,玩味地笑著,同樣一瞬不瞬地瞅著她。

她被他這笑搞得有些莫名。

看了半分鐘,臉已經紅成了夏日的晚霞。

“青曉,你晚上在郵件裏怎麽回答我的?”

她一怔,有些赧然地瞪了他一眼:“回答哪句?”

“最後一句。”他不依不饒道。

“……開個玩笑,你還當真了?”她面無表情,故作鎮定。

“……我現在是病人,你得百依百順。”他挑眉毛,語氣挑釁,一點也不像個病人。

“段先生,我好像是你家的客人?”杜青曉歪著頭,百般狡辯。

段然咳了兩聲,停下來後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眼,閉上眼睛,嘴角如彎月勾起:“很快就是主人了。”

她被他堵得啞口無言。

真是……太厚顏了。

然後,過了好久好久,久到他幾乎要重新睡著時,耳邊響起她清恬的聲音。

“段然,我心匪石,不可轉也。”

窗外,月色皎潔。

屋內,枕穩衾溫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段哥哥就是想聽人家杜姑娘這麽正兒八經地表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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